c城的平安夜很热闹,烟花绽放,笙歌鼎沸。尤其越接近零点,街道上更是熙来攘往,车水马龙。
漫天的烟花冲上云霄,绽放出各色各样的形状。在c城最好看烟花的地方,莫过于屹立在东侧的高楼大厦。
星云大厦,是c城站得最高、看得最远的地方。站在它的顶端,几乎可俯瞰整个城市的规模。
万家灯火,繁花似锦的城市,此刻就在林诗婧脚下。烟花离得很近,仿佛伸手便可触摸,五彩的光芒落入眼球,是奇异般的感觉。
她坐在星云大厦顶端的阳臺上,而苏宇灏则站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烟花,华丽地绽放,又华丽地落幕。
林诗婧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带她来这里,但来到这里之后,沈郁的心情似乎舒畅了许多。至少看着烟花绽放的一瞬间,她可以忘记不愉快的事。
她从十几层的高楼俯视这偌大的一座城市,心却突然莫名的空寂。
如果今夜没有这么多波折,她一定还开心地跟朋友一起玩闹嬉戏,或者跟高逸凡一起畅聊闲趣。
她的目光眺望远方,那里灯火通明,却依旧是被夜色遮住了本有的光彩。
入神之际,她自然没发觉站在她身后的苏宇灏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她身旁。他脸色苍白地望着下面,腿竟有些软麻。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无法适应这种高度。他轻声嘆气,无奈又惆怅。
林诗婧失神坐着,回过神的时候,却发现身边坐了一个人。见他悠悠地坐着,一次次试探将目光定在高楼之下,脸却泛着惨白,如同一张易撕的白纸。
她急忙拉住了他,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摔下去,心紧张地砰砰直跳。
“李唯说你恐高啊,你别离那么近!”她看着他,伸手想把他拉到更为安全的地方。
他却凝望着远方,目光黯淡,他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恐高吗?”
林诗婧摇摇头。
“我跟你讲个故事吧!”他说,眼神中掠过一抹沈重的悲痛。
“嗯!”她不再拉他,而是与他并肩坐着,听他说他的故事。
“曾经有一个风靡一时的歌手,她唱的歌红遍整个大江南北,那时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她的名字与事迹。她出生南方,被称为‘南方明珠’,她出了二十张专辑,正值风头正盛,受人邀请可进军国际舞臺,可她当时爱上了一个正在创业的年轻人,为了他放弃了去国外发展的机会。她很爱他,帮他发展他的企业,令他成为商业界的大咖,甚至为了嫁给他,放弃了所有的光环,退出了乐坛。”
他继续说:“她跟他结婚后,一心一意做贤妻良母,曾经大红大紫的她渐渐退出大众的视野,被人遗忘。原本她以为,有一个稳定的家,一个深爱的丈夫,就是最幸福的。她甘之如饴地守着自己的家,并跟他生下了一个儿子。可生下儿子之后,她发现跟丈夫独处的时间越来越少,甚至一个月才能见上那么一次。她丈夫忙于公务应酬,极少回家,即便回了家,也是倒头大睡,跟她说话的时间都没有。日覆一日,年覆一年,她天天等在家里,等着她丈夫回来。”
“人人都说,女为悦己者容。自从见不着丈夫之后,她整日疏于打理,披头散发,日渐憔悴。她请了个保姆,将儿子交给她,自己却经常躲在房间以泪洗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得了抑郁癥,整天想着要自杀,幸好保姆及时发现才不致人祸。可即便这样,他丈夫还是夜不归宿,甚至她入院也不曾去探望。”
他说着,突然顿了,仿佛已经沈浸在故事里,不可自拔。
“那她岂不是更伤心欲绝?”林诗婧听着,心突然一抽痛。她深知等待一个人的滋味,那是孤独寂寞的灵魂无尽的等待,但思念一个人的滋味,更让人黯然销魂。
苏宇灏点头,深邃的眼眸如星空下失色的暗星,“平安夜那晚,她很清醒。她带着儿子去游玩,玩得很开心。她儿子也很开心,因为他是第一次见母亲对着他笑。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一夜,是他最后一次跟母亲在一起。在广场的时候,他跟他母亲失散了,他到处找她,怎么也找不到。他跑到他父亲的公司,找他父亲帮忙找妈妈,可他父亲把他关到门口,自己去开会。他哭着继续去找母亲,当时公司门口围了一群人,都看着公司的最顶层。十九层的楼上,站着一个女人,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却看清楚了她穿的那件大红色呢子。那个女人,是他的母亲!”
他眼中泛着点点泪光,红了眼眶。
“他疯狂地叫喊着“妈妈”,可她听不到。最后,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从十九层跳了下来,血肉模糊……”
从没想过如此残忍血腥的场景,林诗婧寒毛耸立,不可置信地望向他。
她突然想起一件往事,似乎跟他所说的事件一致,她问:“十四年前,有一个大头条就是“曾经风靡全国的女歌星魏佳忆婚后因患抑郁癥跳楼自杀”,那魏佳忆是你母亲,对吗?”
他点头。
“那个男孩,是你?”
他又点头。
林诗婧惊讶地看着他,恍然失色。她记得那年冬季,下了一场大雪,她和妈妈躲在暖和的被窝里看新闻,正好看到女星魏佳忆跳楼身亡的现场直播。魏佳忆是妈妈最喜欢的女歌手,看到这个消息,妈妈还为她哭红了双眼。
她竟也意外地得知,魏佳忆会是苏宇灏的母亲!
而那个时候,他在平安夜痛失母亲,她在电视机前安慰潸然泪下的妈妈。
世事总是如此难以预料,你在彼方悲伤欲绝,我在此方安逸平稳。
“那年,我八岁。如果我知道,那是最后一次见到我母亲,我一定会好好看着她,不让她出去,不让她离开,更不会让她爬这么高……”他哽咽,停住了,再也无法说下去。
林诗婧拉住他的手腕,眼眶泛着泪,她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你当时还小啊!”
“是,我还小,无能为力。可他呢,那个时候他在哪里?他还那么绝情地搞他的公司,连自己的妻子都弃之不顾!”他愤慨地说着,闭了双目。
“所以这么多年,你一直恨你父亲?”
“我没法不恨。”他说:“如果不是他,我母亲不会患抑郁癥,也不会自杀。”
看着高楼,风呼呼地吹着,没有停歇,她问:“所以你恐高,也是那个时候留下的阴影?”
“是。看到母亲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以后,我害怕高楼,害怕爬山,害怕站在高处。只要看到一切有高度的地方,便会想起那夜,母亲躺在血泊里的模样。”
她能想象得到,那时候的他有多么恐惧,多么悲痛。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鲜红地血液染红了白雪,凄凉而悲惨。他却只能远远地看着,那么无助,那么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