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手里捏着两份判决书,不是法院的,是医院的。
一份是我的,一份是我弟林涛的。
我低头看看,名字不一样,照片不一样,性别不一样。
唯独诊断结果那一栏,像是哪个懒省事的医生直接复制粘贴过来的——急性髓系白血病。
真讽刺。
我活了二十四年,拼命读书,拼命工作,赚的每一分钱几乎都填进了这个家,从没和我那个游手好闲的弟弟享受过半分同等待遇。
现在倒好,老天爷看不下去了,用最公平的方式给我们一人送了一份大礼。
连得病,都得凑个对儿。
我坐在医院惨白的长椅上,消毒水的味道冲进鼻腔,刺激得我眼眶发酸。
我没哭,我心里甚至有点想笑。
我看着报告上那个百分之五十的治愈率,心想,我和林涛之间,总算有件事是五五开了。
走廊尽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我妈来了。
她像一阵风,卷到我面前,一把抢过我手里的两份报告。
她的眼睛像雷达,精准地略过了我的那一份,死死锁在了林涛的名字上。
只一秒,她的眼泪就下来了。
不是那种默默的流泪,是嚎啕大哭,捶胸顿足,仿佛天塌了下来。
她抱着林涛那份报告,哭得撕心裂肺:我的儿啊!
我的涛涛!
你怎么这么命苦啊!
老天爷你怎么不开眼啊!
她哭了足足五分钟,哭声引得过路的护士都频频侧目。
我静静地坐在旁边,像个透明的观众,欣赏着这场年度悲情大戏。
终于,她哭累了,红着一双兔子眼转向我。
那眼神里没有半分悲伤,只有一片冰冷的坚毅,像腊月里冻硬的石头。
林然。
她叫我的名字,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你都听医生说了吧,这个病,要治好得花很多钱。
我点点头,没说话。
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所有的钱掏出来,也只够救一个。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每一个字都砸在我的心上,你弟弟,是咱们林家的根,是独苗。
你…
…
你从小就懂事,这次,你也懂事点,就当是为了这个家。
她没有说那个死字,但每一个字都在逼我去死。
我看着她,看了很久。
我试图从她那张因为哭泣而扭曲的脸上,找到一丝一毫对我这个女儿的心疼或不舍。
没有,什么都没有。
只有理所当然的决绝。
我懂了。
在这场五五开的生命赌局里,她连骰子都不用掷,就直接宣布了我的出局。
回到那个被我称为家的出租屋,空气比医院更加窒息。
客厅那台老旧的电视机开着,我爸坐在沙发上,把头埋得很深,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烟雾缭绕,把他那张懦弱的脸遮得模糊不清。
我弟林涛,则戴着耳机,把手机游戏音效开得震天响,First Blood、Double Kill的声音尖锐地刺破了这片死寂。
他仿佛不是那个刚被诊断出绝症的人,而我,才是那个马上要被献祭的祭品。
我妈把两份报告往茶几上一拍,开了这个家庭审判的庭。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她清了清嗓子,眼神扫过我和我爸,钱,只够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