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养伤这一借口,薛洋便在义庄和晓星尘还有那名唤为阿箐的少女一同住下了。他自幼混迹市井,在未成为地方一霸之前也曾过过一阵看人脸色任人打骂的日子,对察言观色这一方面虽是不及金光瑶,但头脑反应却是极为灵敏,用一个接一个的谎言圆出了一个完整的身世牢牢记在脑中。哄骗别人这事他没干过,但做起来也不是很困难。诀窍就是要自己先去相信。
晓星尘似乎也信了他编造出来的身世,薛洋心知他现在的心思完全都放在追捕“薛洋”这一事情之上,对别人的事并不十分关心,但戒心低到这个份上也实在叫人难以想象。
他伤的并不是很重,不过经历了差不多半年的逃命奔波现在是能歇便歇。晓星尘对他“也被薛洋所害”这一情况颇有几分同病相怜,日日照顾尽心尽力。惹得阿箐极为不满。
薛洋倒是开心,心想你不是常说我愚弄人感情么?那我这次倒不如就来愚弄愚弄你,如此打算便越发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存心要讨晓星尘的喜欢。他口才不赖,很会说些俏皮话,跟着金光瑶那几年也接触过不少仙门世家的八卦趣闻,此时用无关痛痒的辛辣毒舌点评一二,越发显得风趣生动,只是言谈间略带几分放肆的市井气,实在与他聂氏子弟的伪装不太相符。但晓星尘根本没发现,他不禁逗,往往没说上几句就要笑,又怎么会註意到那么多。
不过才一个月的时间,他们之间的关系便迅速好了起来,起码阿箐认为是这样。她天生白瞳并不是真盲,心中对初见时的那番试探始终心存芥蒂,对薛洋也不曾放松过警惕,现在看他俩形影不离简直有种自家最好的大白菜被猪糟蹋的即视感,心中非常不快,很想拿竹竿把薛洋给怼死。
等他身上伤好的差不多之后,晓星尘放下心来便又去寻“薛洋”。只是薛洋为了隐瞒行踪没有再趁他外出时四处捣乱,义城地处偏僻少有人烟,一时之间各个家族都寻他不到。关于他的下落如何众说纷纭,不过最叫人关心的还是他身上的阴虎符。
如此又是几月,转眼便入了冬。这屋子经过修补尚能抵御风寒,夜里笼上一盆火也不是很难忍,只是不能经常外出这件事实在叫人郁闷,阿箐早就觉得无聊,缠着要晓星尘讲故事给她听,晓星尘说了一阵她又觉得无趣。
薛洋往嘴里扔了一颗灵药,用来压制自身的信香,免得冒充中庸这事被晓星尘发现。阿箐听到他嘎吱嘎吱嚼东西的声音还以为他在吃糖,忿忿地戳着火堆诅咒他的牙吃多了糖烂掉坏掉。晓星尘忍俊不禁,心里却是记下他们两个都爱吃糖这事,只是难免又想起了那个人。
“道长道长,你给我讲讲你之前夜猎的事好不好?我就喜欢听那些妖魔鬼怪的事。”阿箐抱紧被子缩着烤火。
“道长之前夜猎可真是厉害非常,实在应该好好讲讲。”薛洋故意装出钦佩的语气,开口道,“那时是和宋……啊,抱歉。”
“无事。”晓星尘微微一顿,却仍是笑着。
“咦?原来道长以前是和别人一起的啊?我居然都没听过。”阿箐来了兴趣,不明白他们二人为何突然没了声音,便忍不住开口询问起那位朋友。
晓星尘沈默半晌开口道,“他是一位秉性高洁的赤诚君子,是我的至交好友。”
薛洋嘴唇微动,将那名字在口中无声地念了一遍,被藏起来的回忆露出一角,微妙的怀念柔软地戳着心臟,他很想去金麟臺看看小木头,这么久了应该会说话了吧?然而害的他们一家分别的人就坐在眼前,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坏东西,你怎么不说话了?”阿箐戳戳他,觉得他实在是反常。
“啊?道长朋友的事我也有耳闻,闹得挺凶的。”薛洋装作刚回神的样子,十分八卦地开了口,“不过也就只听了个大概,具体情况肯定不如道长清楚。”
“感情的事,谁又说得清。很晚了,你们两个快去睡吧。”晓星尘长嘆一声,不愿再说。
薛洋久久地盯着他的脸,在他起身时突然开口问道,“道长你有喜欢过什么人么?”
几乎是下意识地,那张还很青涩的笑脸从眼前闪过,一对小虎牙半遮半露稚气可爱。晓星尘僵在原地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手指屈伸攥紧衣料,良久之后才摇了摇头。薛洋也不再说话,沈默地回了房。
晓星尘在说谎,他看得出来,他绝对是在说谎,只是那人心里喜欢的会是谁?难不成是宋岚?薛洋倒吸一口气,认为自己终于知道他此前多番针对究竟是为何了。他忍不住发出一阵冷笑,心想这人内心实在卑鄙,那便怪不得他了。
薛洋做好打算心中将计划过了几遍,又过了几日便向晓星尘辞了行,借口要回聂家。实际上他并未走远,躲在暗处又观察了几天这才着手实施自己的计划。
晓星尘面上不表,心中却难免生出些失落和不舍。相处虽只有短短几月感情却比想象中深的多。和那少年人在一起时永远都有说不完的话题,那些事之后像这样舒心的时刻实在少有,吵闹却也开心,平静的生活被搅乱竟也有些喜欢,如今少了他在才觉日子平淡。而对于薛洋这个人,想的次数却是越发少了,像是刻意将他排斥在脑海之外,越发全神贯註地去想那少年以往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阿箐看他这时不时发呆的样子简直快愁死了,她久处市井,于人情方面懂得比晓星尘要多,自然察觉到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心思。阿箐跟着他们两个那么久,知道修仙者体质与他们不同,男子与男子相爱也是平常。她一面痛心自家白菜彻底没救了,一面又实在不忍再看晓星尘这幅惦念的模样,虽是万分不愿但也时不时在他面前提上一两句要不要去那什么清河找那坏东西。
晓星尘心中也有这方面的打算,此时被她这么一提便下定了决心,想再过几天趁着天气晴好再动身。只是还未等他去找,薛洋倒先回来了。
一身是血,扑在义庄门前口中还在喊着道长。
晓星尘心中一紧,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将人打横抱起走入屋中。
“道长,道长,你听我说,薛,薛洋又来了。”薛洋装出惊慌的样子,气喘吁吁地抓着他的手语无伦次道,“我,我来不及回清河,就来找你了,道长,道长救救我们。”
这下晓星尘哪还有推拒的道理,匆匆和阿箐交代几句,两个人共御霜华向着薛洋说的方向而去。约莫半个时辰,身后人说了声到了,晓星尘掐诀缓缓降落,先一步跳下又将少年抱下来。他嗅到空气中格外浓重的血腥气和尸气,便知此地发生了什么,四周有嘶吼声传来,像是极厉害的凶尸。
“道长,我们,我们来晚了。”薛洋惊慌地说着,隐忍的哭腔拿捏得恰到好处,“我们的人都死了,这里,这里四周都是走尸,不解决掉若是扩散只怕方圆几里的住家要有危险。”
“你身上有伤,呆在这里别动,我去解决掉那些凶尸。”
“道长千万小心。”他假意关心,语气诚恳非常,面上却是幸灾乐祸。
霜华剑能分辨尸气,晓星尘目虽盲,但身体反应却因此锻炼的更加敏捷,剑剑直刺要害,例不虚发。
只是那些哪是什么走尸啊,那都是各家派驻在另一处瞭望臺的年轻子弟,几日前被薛洋割了舌头绑到此地餵了尸毒粉,布了个局演一出戏,故意引晓星尘杀戮。若再细看便会发现此地也是一处瞭望臺,只是修到一半不知为何便停工了。
金光瑶刚登仙督反对声音不多但仍是有,瞭望臺一事推行遇到的阻力只大不小,薛洋心知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威逼利诱杀人灭口,便索性揽了罪名来一出借刀杀人,权当偿还他替他养儿子的情分。
不多时霜华剑速度逐渐慢了下来,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数十具尸体,薛洋在心底冷笑一声,口中越发感激道,“道长真是厉害,已经都解决了。”
“是么?仔细检查,可别有所遗漏。”晓星尘剑尖指地,污浊的鲜血顺着霜华向下流淌,柔和的灵力萦绕剑身,不一会又是白光熠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