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刚散,野神广场的打赏榜木牌前就围了三层人。
老张头举着半凉的肉包踮脚张望,小娃们扒着木牌底座啃糖葫芦,连向来严肃的练气期修士都挤在最前头——红绸被夜风吹落了,"周"字底下整整齐齐列着老周的事迹:"每日寅时三刻出摊,红薯烤得流蜜;遇衣衫褴褛的流浪修士,必塞俩热薯,说修行苦,先暖肚。"
"榜首是老周?"卖糖葫芦的小贩把糖葫芦串往草垛上一插,"上个月我还见他把最后十个红薯全给了山下来的小修士,自个儿啃冷馍!"
"这榜准!"布庄的阿秀挤进来,怀里还抱着叠给老周做的新围裙,"前日我去送布料,他非塞我个烤得焦香的红薯尖儿,说阿秀手巧,该补补。"
人群忽然静了静。
老周扛着炭炉从街角挪过来,炉灰沾了半张脸,见人堆里的木牌,脚步猛地顿住。
炭炉"哐当"一声砸在青石板上,烤红薯的甜香"轰"地漫开,他手忙脚乱去扶炉子,却被小娃们拽住衣角:"周爷爷上榜啦!
周爷爷是榜首!"
"别...别闹。"老周耳尖通红,粗糙的手背蹭了蹭鼻尖,蹭得更花了,"打赏榜是夸厉害人物的,我就是个卖红薯的..."
"老周不厉害?"卜凡从人堆里钻出来,手里拎着个裹红布的坛子,嘴角翘得能挂油瓶,"上月那拨被魔修追得没处躲的散修,要不是你把炭炉藏进地窖,给他们捂了半宿热红薯,早冻成冰雕了。"他拍开红布,镀金泡菜坛在晨光里闪着暖光,"这奖杯,实诚。"
老周盯着坛子,喉结动了动。
他伸手要接,又慌忙缩回来在裤腿上擦了三遍,才小心翼翼捧住:"这...这比我家那口腌酸菜的坛子金贵多咧。"
"金贵个啥?"卜凡勾住老周肩膀往广场中央带,"以前的神坛供的是泥胎,现在的神坛供的是热红薯——"他突然提高嗓门,冲满场人喊,"都听好了!
野神纪元的神,就是能让你笑出褶子的人!"
掌声炸响时,紫菱退到广场角落。
她仰头望向天际,星钥在掌心发烫,以往如铁索般僵直的星轨正轻轻扭着弯儿,像极了老周烤红薯时腾起的热气。"当信仰不再向上..."她指尖抚过星钥纹路,袖中一枚星核突然裂开细缝,"天道便学会了向下生长。"
她蹲下身,把星核埋进老周炭炉旁的泥土里。
风掀起她的裙角,露出鞋尖沾的新泥——那是方才路过菜田时,帮农妇捡掉落的青菜沾的。"这一次,你们自己开花。"她低低说完,转身往河边走,裙裾扫过打赏榜木牌,带起一阵风,木牌上"周"字底下的小字被吹得哗哗响。
"都来都来!"赖瑶举着一摞彩纸冲进广场,银铃在发间跳得欢快,"我宣布,从今儿起搞反向祈愿!
不跟神要福,跟人送福!"她晃着彩纸,"写我能为你做什么,折成船放河里,漂到哪儿就帮哪儿的人!"
小娃们"嗷"一嗓子扑过去抢彩纸。
扎羊角辫的女娃趴在石桌上写:"我要帮妈妈扛柴,妈妈的腰总疼。"卖豆腐的大叔挠着后脑勺:"我...我能教邻居家小子点豆腐?"连总板着脸的结丹修士都摸出张纸,笔尖戳了戳又戳:"下次打架...少炸三条街。"
卜凡蹲在河岸边,把纸条折成歪歪扭扭的小船。
他写的是:"我能保证,永远不好好说话。"写完还画了个吐舌头的笑脸。
赖瑶凑过来看,笑得直拍他后背:"你这算哪门子帮人?"
"帮人乐啊。"卜凡把纸船放进河心,看它摇摇晃晃往下漂,"你瞧,老周的红薯能暖肚,我的嘴能暖心——"他突然拽住赖瑶手腕往河里指,"快看!
那船追上老周的奖杯倒影了!"
深夜,卜凡摸黑进了后巷的破院子。
月光漏过青瓦缝,照在墙角那口腌辣条的泡菜坛上。
坛沿还沾着半块辣椒皮,是他上次偷吃时蹭的。
他蹲下来敲了敲坛壁:"老伙计,我又来啦。"
坛底的笑脸慢慢浮现,文字一行行往上滚:"检测到用户持续拒绝伟大...系统自动升级终极普通人权限...可无视一切宏大叙事,合法胡闹至死。"
"嘿!"卜凡掏出白天的颁奖证书,"正好拿这个卷喇叭——"他把证书卷成筒,对着坛子喊,"听见没?
以后这世道,归不正经的人管了!"
回音撞在坛壁上,惊起几只夜鸟。
他靠在坛边摸出块烤红薯,是老周硬塞给他的,还温着。
咬第一口时,坛底的笑脸突然眨了眨眼睛,他喷着红薯渣笑:"你也馋了?
明儿给你腌两斤糖霜红薯!"
翌日清晨,光碑毫无预兆地亮了。
正在扫街的老张头抬头,见碑面浮起动态涂鸦:一个泥人坐在泡菜坛上划船,船桨是根辣条,身后拖着条断成几截的神座,摇摇晃晃往河心去了。
全城静默了三息。
"哈哈哈!"包子铺的蒸笼"砰"地掀开,老张头举着肉包冲出门,"这泥人咋跟卜小子一个德行!"
"那神座断得好!"赖瑶从河边跑过来,手里攥着半打彩纸,"昨儿折的船还没放完呢!"
"老周!"阿秀举着新围裙挤到广场中央,"你那奖杯上的金漆被我描亮啦!"
笑声漫过青石板,漫过城墙根,漫进七城的河渠里。
有小娃蹲在岸边撕作业本折纸船,有妇人把给丈夫补衣服的碎布裁成船帆,有修士用灵气把纸船叠得比云还轻——他们都没注意到,河水流得比往日更欢,仿佛急着要把这些载着心愿的小船,送去更远的地方。